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第100章 關山飛越影成雙

關燈
第100章 關山飛越影成雙

雪山深處高闊的崖洞內, 地上燃著一堆篝火,上官逸盤腿坐在火邊,凝神望著躺在自己腿上昏迷不醒的雪若。

兩人從山坡滾落時正好掉落在這個崖洞的洞口, 在崩塌的巨雪將兩人吞噬前, 他拖著雪若撲進了洞內,洞口瞬間就被鋪天蓋地的雪體堵得密不透風。

崖洞內伸手不見五指, 上官逸摸索著檢查了一下雪若的脈搏和鼻息,感覺到她雖微弱但清晰的脈搏後,遂放下心來。

洞內幹燥溫暖,應是位於雪山的深處。

在眼睛逐漸適應了洞中的黑暗後,他發現地上竟然有一堆幹柴, 用手摸了摸,所幸柴很幹燥。看來這是路過的商旅在此避風時留下的, 便忙從懷中掏出火折子,把幹柴堆好點燃。

剛才雪崩之時, 他們幾人分頭逃命,莫輕寒他們現在生死不明,而眼前的雪若一直沈沈昏睡不醒,漆黑的眼睫緊閉著,她的臉頰呈現一種病態的潮紅, 他憂心忡忡。

堵在山崖的洞口的深雪非人力可以撼動, 他用長劍鏟了半天, 決定放棄這個不可能的想法。

環顧四周, 洞內深處一片漆黑, 地上的火苗簇簇擺動, 似有微風流動,莫非這個洞內竟有通道?

他向洞內查看一番, 不由大喜,果然,洞中不是死路,走了幾步就看到一條狹窄的通道,通向無盡的幽黑。

這洞內無食無水,如果不盡快走出去,遲早要困死在裏面。

他打定主意,折回去把雪若扶起來背在背上,踩滅地上的篝火,點起火折子往洞內緩緩走。

他腳步虛浮地走了幾步,有些吃力地把身上的人向上托了托,她的頭無力地垂在自己的肩窩,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她身上傳來不正常的熱度,烘得他後背暖融融的,心卻愈發冰涼。

這幾日,他每天都在強撐著壓制體內的寒癥,鬼神醫曾經說過讓他終身都要遠離寒冷之地,這些年在四季如春的長樂居住才使得寒癥鮮少發作。

然而,現在被困在徹骨寒冷的雪山,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。

雪若的體質與他截然相反,兩人如同冰與火,既不相容又互補。

他飽受冰寒侵骨之苦,而她每次身體虛弱便會發熱。

想起上次她體內斷魂草餘毒發作時,他抱著她沖向子衿的醫館時,她身上的火熱感覺就如同現在一般,他心中隱隱地不安起來,眼前並無左子衿可以施救。

洞中的通道越走越窄,空氣也變得稀薄,他有些喘不過氣,腳步愈發淩亂,一步步像踩在棉花上。

察覺到背上的雪若的呼吸也變得急促,他忙熄滅了手中的火折子,洞中空氣稀薄禁不住再消耗了。

唯恐她在自己背上呼吸不暢,他忙把她放到地上,觀察了半天,直到她呼吸漸漸平穩才放下心來,彎腰吃力地橫抱起她,扶著石壁繼續往前走。

眼前濃重的黑看不到盡頭,空氣裏彌漫著青苔的潮濕氣息,洞中有水滴落的聲音,地上開始變得濕滑,應該是融雪流入洞中,那這個洞應該有出口與外面相連。

他心中升起希望,不由抱緊懷中的雪若,咬著牙步履艱難地往前走,走到力氣用盡時就靠著石壁休息一會。

這樣走走停停過了幾個時辰,忽然眼前豁然開朗起來。

一個百尺見方的開闊溶洞出現眼前,洞中彌漫著白蒙蒙的霧氣,地上和石壁上都被冰霜覆蓋著,無數鐘乳石如同一個個巨大的魔爪懸在洞中。

一瞬間,撲面而來的極寒讓上官逸的控制不住身體劇烈顫抖,一股邪惡的凍僵感從腳底緩緩蔓延上來。

多年折磨他的寒毒在這瀕臨絕境之時不出意外地發作了!

他站立不穩,著急撐手去扶石壁,腳下不知道踢到了什麽東西,竟一個踉蹌向前摔去,懷中的人也不受控制地脫手而出。

兩人重重地摔在地上,洞中回蕩著沈悶的落地聲,雪若無聲無息地在地上翻滾了兩下,趴在地上不動。

渾身傳來刺骨疼痛讓他眼冒金星,也讓逐漸僵硬的身體清醒過來,他知道大部分疼痛來自雪若,還不等緩過勁來,就掙紮著爬起來,在滿地白霧中摸索找雪若。

手摸到一截硬邦邦的像木棍一樣的東西,他心下蹊蹺,拿到眼前細看。

竟然是一段枯骨。

他驚得不由向後一坐,赫然看到距離自己不遠處的地上,幾具骷髏在迷霧中或坐或躺。

他撐著手坐在地上喘息,徹骨的寒意如同利刃緩緩地割開五臟六腑,更為蹊蹺的是,他覺得周身的真氣和力量正緩緩從體內散發出去。

不好,這個洞中有古怪!

他心內一沈,意識到這個詭異的洞能吸收人的能量,常人在這裏呆的時間一久便會精力枯竭而亡,這旁邊的幾具骷髏大約就是走到這裏後,被吸著了全身真氣幹枯而死。

他想起了曾經聽說焉支雪山中有一處玄冰洞,凡是進去之人都是有死無生,難道這裏竟是那玄冰洞不成。

他心中驚恐萬分,忙從懷裏掏出火折子,地上彌漫著一層白霧,他看不清雪若在哪裏,他掙紮著爬起來,顫顫巍巍在地上摸索,終於找到俯面躺著的雪若。

他吃力地把她的身體翻過來,小心翼翼靠在自己的身上,“雪若,醒一醒!”他試著搖晃她肩膀喚醒她。

他們需要立即離開這裏,否則兩人身上的能量和精氣都會被吸得精光,他努力穩住身體的真氣,減緩流逝的速度。

而她一直昏迷著,等於束手無策地任憑身上的能量被吸走。

雪若仍處於迷迷糊糊意識不清的狀態,身體滾燙如火,卻凍得瑟瑟發抖,她的手腳軟綿綿地垂在地上,在他的搖晃下,她忽然閉著眼睛吐了一口鮮血出來。

上官逸嚇了一跳,再看時,見不斷有血從她唇邊溢出,不可遏制。

他顫著手去搭她的脈搏,發現她的脈搏微弱得幾乎快摸不到了,心中大駭,忙再去探她鼻息,果真氣若游絲,看來連日跋涉的奔波勞累和玄冰洞的詭異力量,催動了她體內的餘毒發作了。

斷腸草為天下至毒之一,雖然她體內僅殘餘了少量的餘毒,但發作兇險時可瞬間累及五臟六腑,讓人毒發身亡。

他心底一片冰涼,曾經數次瀕臨生死絕境的他,這一刻竟有些手足無措。

她的生命正以無法阻擋的速度往盡頭流逝,也許只在一瞬,眼前的血肉之軀便會香消玉殞。

心中的恐懼漸漸漫延,他顧不得自己身體裏正在不斷流失的真氣,將她扶起來坐在地上,自己盤腿坐於她的身後,雙掌抵在她的後背之上,將至純卻至寒的真氣源源不斷地輸送了過去,護住她如絲弦即斷的心脈。

他不能再失去她,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,心就仿佛被尖刀剜得鮮血淋漓。

他不計後果地用自己被冰寒折磨得本就殘弱的身軀,孤註一擲地拉住她流逝的生命。

只要她能醒過來對自己笑一笑,他可以什麽都不要,哪怕立刻把他的命拿走都行。

他滿腦子都想著這個,至於自己的體內的真氣是否會枯竭並不是他要考慮的問題。

玄冰洞吞噬著他的真氣,而他還在往外輸送著真氣,這種不要命的做法也只有瘋狂如此刻的他,才會去不計後果地采用。

隨著越來越多的真氣離開身體,連意識都漸漸模糊起來,呼吸都仿佛要被奪走。

他咬破舌尖,強迫自己清醒過來,不顧一切得近似偏執地向她體內輸送真氣。

然而,沈靜磅礴的真氣仿佛泥牛入海,她始終低垂著頭,無聲無息不見動靜。

他猝然吐出一口鮮血來,身體發軟忍不住要倒下,忙用手撐著地,騰出另一手摟住她歪倒的身子。

看來再多的真氣也不能抵擋斷腸草毒發的兇猛勢頭,難道除了解毒,再也別無它法了。

解毒?如何解毒?

左先生醫術世間卓絕,他歷經數年都無法清除的餘毒,如何能在頃刻間解除呢?

一籌莫展間,耳邊驟然響起左子衿曾經說過的一句話:

“斷腸草與噬魂蠱毒,均為天下至毒,然兩毒相生相克。”

腦中電光火石的一道閃過,既然兩種天下至毒相生相克,那麽是不是意味著噬魂蠱毒就是斷腸草的解藥呢?

心頭忽地敞亮,來不及細想,他拿起一旁的長劍,對著自己的手腕用力劃了下去。

清晰的痛感傳來,他那一劍劃的很深,腕間頓時鮮血淋漓。

他忙扶著她靠在自己的膝蓋上,小心地將流血的手腕貼在她的唇上。

意識漸漸模糊起來,他勉力從靈臺中撐出一份清明。

回首二十餘年人世,那麽多傷痛,恥辱,悲涼和不甘都已淡去,只留下了那一年的明月夜,荒林孤墳前,她溫暖而清澈的笑容。

那笑容似純白的花開在暗夜中,點亮了他曾經不堪如泥淖的人生,讓他第一次感到自己不再是一具行屍走肉,而是活生生的人。

原來自己也值得被人放在心上珍愛和憐惜。

從那時起,他就在心中發誓要一生一世守護她。

她活,他便一起活。

她若死了,他便與她攜手黃泉。

無論如何,生死都是一雙人。

腕間的鮮血如絲如縷地註如她的唇間,又從齒縫中流了出來,她牙關緊閉,了無聲息。

他停頓了片刻,低頭將受傷的手腕放至自己唇邊,狠狠地吸了一大口,他滿嘴都是自己的鮮血,眼前突突地閃著金星。

俯身吻上了她的唇。

她的唇柔軟如花,卻冰冷如水,他輕輕地碾開她的唇角,小心翼翼分開她緊合的牙關,溫柔地將滿口腥甜渡了過去,一口,兩口,三口…

她靜靜地躺著,烏黑的睫毛乖順地垂著,如玉的臉龐安詳秀美,唇上有一抹觸目驚心的紅。

然而,她的鼻下已經沒有任何氣息了。

微顫的手撫過她的臉頰,他貪戀地凝視她,泛著淚光的眼眸浮起苦笑,摸索著握住她尚有暖意的手。

在她身邊並肩躺下的時候,他心裏安穩而滿足。

再也沒有什麽要做的事情了。

人生如此,雖有遺憾,但卻無悔。

他緩緩握緊她的手,身上僅存的真氣和能量正一分分離開他的身體,他躺在稀薄的白霧中,仰望著洞頂無數嶙峋的垂石,只覺得入骨的倦。

心中釋然,原來,玄冰洞才是他的歸宿。

若幹年後,有人發現他們時,應該已經化作一對執手相握的枯骨。

聽上去也不啻為一段佳話。

執子之手,與子偕老….

他唇角含笑,緩緩閉上了眼睛。

心想,那一年燕熙宮的海棠花開得真好啊。

握在掌心的小手,疏忽動了一下。

………………

淡金色的陽光照在新晴的雪地上,照在一塊沒有冰雪的巖石上,也照在躺在上面熟睡的女孩身上。

雪若的睫毛動了動,甫一睜開眼,就被陽光刺得眼前一片花白,不由伸出手臂擋在臉上。

她稍微移動身體,渾身上下無處不傳來清晰的鈍痛,腦子有片刻的空白,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之前的經歷。

他們被雪狼群攻擊,後來發生了雪崩,她和上官逸從山坡滾下來,身上的疼痛應該是一路上被磕傷了。

後面經歷了什麽,她完全記不起來了。看樣子他們已經脫險了,可是其它人呢?上官逸呢?

她忍著疼痛坐起來,看到躺在幾米外雪地裏的上官逸。

在她發現上官逸的同時,她驚奇地發現了一個事實,她的痛覺居然恢覆了!而且周身上下有一種從未感受過的輕松暢快之感。

她從巖石上爬下去,踉蹌地跑到上官逸跟前,叫著他的名字用力推他。

上官逸動了動,緩緩睜開眼,怔然望著她,仿佛註視著一個夢境,片刻後他臉上現出慵懶的微笑,聲音輕得好像一片羽毛:“你醒啦?”

才大半日的功夫,他看上去好像清減了不少,眼底一片青色,雪若疑惑道:“我們是怎麽逃出來的?”

上官逸蒼白地笑了笑,眼中有了淚意,一瞬不瞬地停留在她臉上,他說得有氣無力卻溫柔入骨:“可能是……運氣好吧。”

“啊呀,你的手怎麽了?腕上哪來一道這麽深的傷口?”她忽然驚訝叫道。

上官逸下意識想把手縮回去,卻被她一把抓住,只能喘息著道:“被狼抓的,已經無礙了。”

雪若從衣服上扯下一根布條,不由分說地替他包紮起來,他拗不過她,只能任由她擺布。

她一邊包紮一邊興奮道:“上官逸,你知道嗎?我能感覺痛了!”

回頭發現上官逸正在望著自己,他眼中沒有驚訝,只是微笑:“是嗎?這很值得高興?”

“當然值得高興啊,這說明我是個正常人了。”她幫他把手腕包紮嚴實,快速地打了一個活結,興奮道:“而且我感覺渾身輕松暢快,你說這個雪山是不是有神力,把我身上的斷腸草毒給解了?”

上官逸點頭:“有可能。”

她見他一直躺在地上不動,便拉著他的袖子搖晃:“你怎麽躺在雪地裏,快起來吧。”

上官逸疲倦搖頭,臉色更加蒼白:“走累了,雪若,讓我歇一會兒。”

雪若不依,硬要拉他起來,“哪有人睡在雪地裏的,受了寒有你好受的。”

上官逸嘆了口氣,摸索著拿過身邊的長劍,撐著長劍搖晃著坐了起來。

雪若怔然望著他的臉,忽然指著他頭上驚道:“你...你的頭發怎麽白了?”

他的鬢角赫然出現了絲絲縷縷的白發,在陽光下十分顯眼。

上官逸一僵,旋即隨意地摸了摸鬢邊,遮掩地說:“你看錯了,是雪吧。”

說罷撐著長劍蹣跚著站起來,背過身去。

“沒有,是白發。”她擔憂地望著他,“你怎麽了,上官逸?”

說著就要拉過他的手替他把脈,上官逸像被燙到一樣將手縮回去藏在身後,敷衍道:“我沒事,可能累了吧。”

他波瀾不驚說著,不再理她。

撐著長劍就往前走,走了兩步,見雪若不跟上,她仍舊站在原地發呆,無奈道:“走了,還要去找其他人呢!”

雪若回過神來,“哦”了一聲快步跟了上去。

不一會兒,雪地上留下了兩人長長的一串腳印...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